作者:鄭伃書

三年後的對話,終於化解的心結
弟弟把梗在心頭的刺說出來了。我覺得緊張、挫折、難過、抱歉、自責、無力⋯⋯最後的情緒是感恩:這個刺埋在弟弟心中三年多了,可以因為對話而化解,真的太好了。
那是三年多前的一場閉門生命分享會,是我戰戰兢兢的第一次,在觀眾前開口自己罹癌的故事。我邀請最在乎的家人朋友在席,因為她/他們是我人生幽谷的陪伴人、見證者。
過去的誤解,如今才能真正直面
弟弟被逼到急路,抓譜一把摔地上,大吼著「希望姐姐從這個世界消失!」(畫面停在這裡。這是弟弟焦急搭著深夜高鐵,衝往台中送我進加護病房的回憶畫面。)
並不是這樣,弟弟說。當時他吼的原話是「希望這個家沒有姐姐!」,意即要我離開他的視線、離開這個家。而我表達的意思卻像是:家人要我消失,就是叫我去死(當時我的確是這樣解讀)。
然而分享會的當下,因為麥克風在我手上,弟弟面對觀眾的眼光,震驚和委屈只能憋在心裡。這些年來,我們曾經談過短暫的一次、兩次,到這回是第三次了,才有環境氛圍機緣,更深入的談彼此的受傷:二十年前青春期的傷、三年前分享會的傷。
情緒的對話,才能真正理解對方
我告訴弟弟,我有記得之前一次、二次的對談,以至於在分享故事時,都有留心用詞——他沒什麼反應。
然後我眼眶突然淚水滿載,直接潰堤:「我不知道還可以做什麼,我已經收不回當時的話了,我超在乎你然而道歉與改進也改變不了什麼,我不知道要怎麼辦了⋯⋯」
一直在旁聆聽對話的妹妹終於開口:「我感覺弟弟已經原諒妳了,只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,既然妳也願意聽,他想把憋了很久的感受,一吐為快。」弟弟點點頭,而我懂了。
姐弟約定,在公眾場合講彼此故事之前,先和當事人確認一下原話,也許還能藉機表達彼此感受,化解疙瘩—「我愛你、謝謝你、對不起、請原諒我」。
真正的理解,來自於一次次的聆聽
聽者走心是因為覺得「說者有意」,說者也許有意但不是聽者認為的那個意。傷痛的對話不是一次道歉就能解決的,需要兩次、三次、很多次才能深入彼此心意。
有時候對方重複述說,不是因為無法原諒,而是「感受」的能量,必須完全釋放才能真正解脫。
妹妹說:「三年來,是妳的修煉才能鼓勵對方談感受;這三年,弟弟憋在心裡也是他的選擇;現在他能開口,而妳願意聆聽。因為各自有所成長,才能有今天的對話。」
我和弟弟眼神互望,我們和好了。妹妹說她像極了分手擂台的主持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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